天色昏沉低矮的佈在山坡頂上,四周雜草叢生,風一吹過來到處沙沙作響,兩台人力車走在山區小徑上。車上載送的乘客是一對外地的伯侄,伯父中年福態衣著光鮮,侄子則是一個一身素袍,眉清目秀的少年。
「這次來做的大生意談得不錯,對方對我們的貨樣很呷意,來年合作的機會就更多了。」伯父對身後那台車上的侄子說:「咱行李太多,你表哥下星期要上去,你正好把收據給他,讓他去接續處理。」
少年應聲說是。望著四周杳無人煙的荒野山景,看來這段路要到山下碼頭還得過一段時間。抬頭望著愈漸昏暗的天色,不知是否能在下雨前趕到碼頭,這帶人煙稀少不明白的問道:「大伯,我們怎麼不走大路?」
伯父說:「咱們若要趕上今日的船班,走這條捷徑比較快,翻過前嶺就抵達港邊。」
秋日山風吹來,四周長得半人高的草叢沙沙作響,少年左顧右盼,心裡莫名的忐忑起來。他看伯父雇來的這兩位當地的保鏢,每個人身上都帶棍棒柴刀等武器,雖是防身,但在這人生地不熟的荒郊野外,這樣的防備總讓人有點不安。
但轉念又想,伯父每年來回南北做生意,經常走這條捷徑也算是熟門熟路,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正這麼想的時候,前方的草叢裡鑽出了好幾個人,各個手拿著刀棍等武器,堵住了他們的去路。
眾人先是一愣,山賊頭子大喝一聲,兩名保鏢竟然嚇得落慌而逃,車伕見保鏢跑了也跟著逃,最後逃到只剩下伯侄兩人。
「把你們身上的財物全部交出來!」山賊頭子操著粗劣口音大喝。
「大人啊,請你放我們伯侄一條生路……」
伯父急忙求饒,少年被山賊們這麼一瞪,伯父立刻拉著他下跪在旁,一把生銹的柴刀就架在脖子旁,伯父嘴邊發抖小聲細碎,「怎麼這麼倒楣啊,來十幾次,頭一次遇到山賊。」
那伙人翻搜他們的行李,一一撬開,將裡面的東西全部翻倒出來,搶走他們的貨款和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連伯父身上那件量身訂做的「西米羅」也沒放過。
山賊頭子的眼珠子一轉,盯上了伯父縮藏在手背裡的翡翠戒指,刀尖立刻抵上伯父的喉頭,「你好大膽,還想要暗藏?把手戒給我交出來。」
「這、這不能給,這是我們祖傳下來的古戒,不值多少錢,請你放過我們……」
「少給我囉嗦這麼多!就是知道你們這些外地人貪快才敢走這條路,不知好歹,遇到我們算你們倒楣。東西交出來!」
伯父顫抖著手拔手上那只大翡翠戒,綠翡翠在夕陽光下透著水頭潤澤清亮,看得山賊各個眼睛發直。
山賊頭子見伯父手指肥大拔不下來,不耐煩的一把抓住伯父的手,舉刀要斬落,伯父嚇得寒毛直豎,手一縮戒指就此脫落,嚇得頻頻發抖。
幾個山賊見戒指落進草叢裡,立刻翻找。
山賊頭子的刀尖又逼近少年,伯父見他不為所動,嚇得立刻提醒,「他們要什麼就給他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幾個山賊頭子聽伯父這麼一說,全笑了出來。
「可是我身上沒有東西了啊?」少年全身上下就只一套乾淨的尋常素袍,這還是母親為了他這次與伯父遠行而裁剪縫製的,雖然款式斯文,但實際上並不值什麼錢。
冰涼涼的刀尖勾起少年的下巴,山賊頭子盯著少年看,嘴邊露出了笑。「這張臉皮長得不錯,要不就留下來給我?」
伯父立刻求饒,「大、大人啊,我侄子是獨子,請你放他一條生路。」
「閉嘴。」山賊頭子一吼,伯父又立刻跪回地上,山賊頭子瞄了少年一眼,「手中的東西交出來。」
「叫你交出來聽沒?你是找死嗎?」
聽著伯父哭著對他喊,「棠青啊,給他們啦。」少年仍緊握在手心不為所動。
一人上去與少年爭奪,少年作死掙扎,山賊頭子怒瞪,從少年的後頭殺了少年一刀,刀尖從胸口前插出,伯父一看,心涼了。
少年倒地後再也沒有動靜。山賊用力扳開他的手掌取物。以為會是什麼值錢的東西,沒想到只是一只小玻璃瓶裝的香水油。山賊隨手拋棄。再回頭時,剛還嚇得半死的胖伯父早已逃之夭夭。
山賊頭子領著手下帶著洗劫而來的物品滿載而歸。
隔日清晨,一名上山撿柴的老農經過這帶,發現曝屍荒野的少年,好心挖坑將他埋起。
待要離開時已近正午,草叢中有樣東西閃閃發亮,老農伸手撿起,一看竟是富貴人家戴的大翡翠戒,於是開開心心的將這只戒指撿了回去。
積年累月,少年的屍首深深的埋在土裡。不知經過了多久的時間。
有一年大地震,又遇上梅雨季,一連又下了好幾天的磅礡大雨,將這帶山區一落崩出了土流,埋在深土裡的少年屍身就此被翻了出來。
在無星無月的淒冷夜裡,睜開了他的眼睛。
□
那天爛牙喝了點酒繞過臨檢點開到山路,在起霧的山區中,看到了路邊有一個白衣人站在那,還對著他招手。
當時他嚇了一跳,立刻酒醒。車燈照在人身上,但是霧太濃,沒照出那白衣的臉,只有一頭散髮長至腰間,隨風飄動著。
爛牙當時嘴上不停「阿彌陀佛」的碎唸,只求趕快通過,沒想到在接近那白衣女的時候,白衣女竟然手托在胸前向他行禮了。
哪有鬼會跟人行禮的?
爛牙又仔細一看,是個水姑娘,一時心奇又喜,把車停了下來。
他將車窗搖下來,對方開口用一種略為遲鈍的台語問:「運將,你可否載我下山嗎?」
很久沒聽到年輕人用「運將」這個詞了。爛牙一身酒氣,頭暈腦脹還在茫,看對方一張漂亮的臉旦上配著一頭烏黑秀髮,忍不住嘿嘿的笑了起來。
原來是人啊,長得真水。
爛牙開門鎖讓對方上車,一邊用後視鏡不停打量對方,瘦是瘦了一點,臉色還有些蒼白,不過確實是漂亮。
「小賊,這麼晚了妳怎麼會在這裡?」爛牙用自以為標準的國語問,「妳要氣哪裡?」
對方開口說話,聲音卻有點沉,「運將,能先載我下山嗎?」
「地址呢?」
對方搖搖頭,「不記得了」。
爛牙見她披頭散髮,看起失神失神,不會是腦袋不正常吧?「好啦,沒關係,我載妳一程。」
「多謝。」
爛牙原本想,要不就將她載到山下最近的一間派出所好了,後來想想,不對哦,他的酒氣還沒退,去派出所不就自投羅網?
爛牙「嘿嘿」笑了兩聲,還好自己腦袋轉得快,還沒茫到失去理智的地步。他左思右想,不時從後照鏡瞟這個文靜的美人兒。
「妳不是台北人厚?我聽妳的口音像是南部來的。妳哪裡人?」
「我不記得了。」那聲音幽幽的說。
「那妳怎麼會在這裡?」
「我醒來就在這裡了。」
爛牙心想,哇,該不會是被人下藥玩一玩就丟在這了吧?愈想愈覺得可能,爛牙心底起了個歹念。
車子緩緩的行駛在下坡的彎延山路間,天邊的夜暮已有些退色,爛牙刻意打開車裡的燈,好看清楚女孩那張細緻的臉兒。
長得這麼美,實在是太誘人了。爛牙心中的騷動愈漸明顯,反正這裡山路連一戶人家也沒有,這個女的又神智不清,說不定早就被人那個……不如我就……
「嘿嘿嘿嘿……」
爛牙邪念滿盈,故意伸手到後座去,佯裝要拿東西,不經意的去碰觸她的小腿。見對方沒有反應,爛牙膽子大了起來,又往上隔著她的白色寬褲摸起她的膝蓋,只見她眉目略為無神的望著爛牙,好像不懂他在幹嘛。
爛牙心想,這女孩子要是怕到傻掉,就是被灌藥還沒清醒。
他舔了舔嘴唇,乾脆把車停在路邊,整個人爬進了後座,對著那女孩說,「要不要跟我來一下,我會給妳錢哦。」爛牙猴急得沒等回應,立刻撲了上去,那女孩終於露出驚慌的神色,反應遲鈍的要反抗還是慢了一步,一下子身體就被爛牙抵得死死的。
爛牙一把往她身上摸去,愣了一下,這個女孩胸部怎麼這麼平?沒關係,還年輕還沒發育厚,又接著再摸下去,突然整個人彈開。
「妳是男的?」
對方無辜般的看他,「運將先生,你是在我身上找什麼嗎?我是真的沒錢……」
更,誰說查甫仔可以長成這樣!
爛牙心一橫,是男的也沒關係,拎北要來強的。爛牙盯著這個長得跟女人還美的少年,再次強壓,要往對方身上親去。
天邊的魚肚白翻起了第一道陽光,光線從窗戶照射進來,爛牙狂熱陶醉在少年白淨的頸口間,忽然聽見了奇怪的「吧喳吧喳」怪聲,細細碎碎好像是從這少年身上傳來的。
他抬頭一看,少年臉上的皮膚漸漸縮乾了起來,頰凹骨突,全身也開始像痙攣一樣的顫動、緊縮。
爛牙嚇得彈開,眼睜睜看著眼前的美少年在瞬間縮成了一具乾屍,睜著混濁的眼珠子,因肌肉緊縮而張大的嘴、四肢關節拉緊呈現打拳擊般的姿態。爛牙嚇得閃尿,顧不得車上還沒熄火就衝出車外,死命逃跑。
「鬼啊──鬼啊──」
爛牙逃下山後,少年顫魏魏的打開了後車門,走到山崖邊,在日初升起時,使出渾身力氣,縱身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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