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無明”的意思嗎？」
我問石軍。聲音孱弱不堪。
「什麼？」石軍看向我。
我仍垂著腦袋，背誦給他，「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這段的意思。」
石軍想了一會，大略的說，「沒有貪瞋痴這些無知的存在，就不必要有消滅痛苦的道理。從“無明”到“老死”這十二因緣的人生過程都是因我執妄而生的種種形態，明白這些感受不過是虛妄，也就根本上是不存在的了。」
這時的天色近傍晚，秋天的芒草白花花的一片長滿整個山坡。
我發現自己又是一個人，觀望四周，找不到石軍。明明剛才我還在跟他說話的……
憑著些微的印象，我走進隨風搖曳的芒草道上，遠遠的，看見了那棟水泥空屋。
最初在這裡醒來的記憶猶新，望著那遠處的水泥空屋，當初的驚慌逃離化成了淡淡的鄉愁。
這個不明山區，總讓我想起童年時在鄉下的那些記憶。
我獨自走下山，記起曾在鄉下生過一次病，那次發燒下不了床，昏昏沉沉睡了兩天，只能聽大人在屋裡走動說話的聲音，還有木條窗外三合院的晝夜光影變化。
窗外的搖鈴和誦經聲將我從睡夢中叫醒，我下床，扒到木條窗上，墊著腳尖向外探看。
道士在三合院前搖鈴走步的在作法，阿嬤和隔壁的嬸婆、叔公等鄰居都在，大人們竊竊私語像談論著一件神秘的事情，我只聽到他們口中隱約提的「煞到」。
「怎麼會去惹到？」
「她出生就是一個掃把星，不好的東西都會被她惹回來。」
「聽說是以前死在池邊的少年，隔壁莊的阿雄仔也遇到過，但是咱村來根本沒這個人。」
「不知是從哪裡來……」
……
我好像知道他們談論的是誰。
在廟慶煙火之後，北村哥哥就沒再來過了。
我蹲在芒草道邊，埋頭哭了起來，感覺自己像是再一次的被拋下，終究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我是真實存在的孤獨，根本無法理解何謂無明虛妄，一切的痛苦明明都是存在的啊。
當我平靜後，起身擦乾眼淚，再次走下山。
走到山下的公車站的時候，我看到了石軍。
我立刻快步的走了過去，剛喚他一聲，看見他正和一對牛頭馬面的鬼差在交談。
那牛頭馬面其實長得人模人樣，但看膚色一褐一灰還有他們異於常人的長相特徵就能猜出。一旁的公車亭椅上還放了好幾個吃完和剩一半的便當。
「莫怪……找這麼久找不到入口，原本是在那個鬼地方。不過現在你已經處理完了啦。」馬面說，「看你搞成這樣，還真是狼狽，哈哈哈哈。」
石軍的態度很淡然。
那馬面像是做了虧心事般，「喂，你也知道地府的審理是有夠慢的，我們一命到支援令，立刻就上來了，只是找不到入口……」
牛頭逗弄著被拷在亭桿上的鬼頭，鬼頭像頭小野獸亂吼亂叫，咬不到。牛頭拿起手中的戟頭就往他身上戳洞。
我遠遠站在草芒道旁沒有過去，看他們交談結束後，馬面拍拍石軍的肩，「這回你算是立了大功，年報結算前下來論功行賞吧。」
牛頭馬面將鬼頭帶走，一路粗暴拉扯他，一邊閒聊的往另一邊山路離開。
牛頭問馬面，「喂，我們這樣還算有做到事嗎？」
「怎麼不算？我們也算是趕上了收尾，你看這小鬼這麼凶惡，還不是由我們押下去見閻羅王。」
牛頭說，「就在老大面前對石軍美言幾句，相信石軍也不會戳破我們的功勞。」
「嘿嘿嘿嘿……」
一下子，他們便遁入了地底。
我走過去時，石軍已坐在亭椅上閉目養神。
「你怎麼把我一個人丟在山上？」我說。
石軍沒睜開眼，回答，「是妳的念想在那裡，跟我無關。」
他說話還是那麼的討人厭。但我也看得出來石軍已耗損太多，很疲累的樣子，心想也別找他麻煩了。
我坐在長椅的另一端，望著一路走來的山野小逕，想起先前那些無數的黑夜，還有王昊陽。
此刻我所仰望的天色是與陽間同樣的一片晚霞，我似乎還能感受到山野草木的氣息，和陽光最後的溫度。
雖然知道這些感覺都是因為過往的記憶所產生的作用，實際上我的靈身什麼都感覺不到了，但那也無所謂，我已覺得自己與生前很遙遠，反而漸漸習慣現在這樣的狀態。
我想起了什麼，從口袋中將王昊陽的瑞士刀拿了出來。
它已失去了光彩，暗淡透明，石軍和我說過，我手中的瑞士刀其實是由王昊陽生前的一部份執念所化成的刀靈。
瑞士刀在我的掌心中發出了迸，我想握住它，瞬間卻風化成了碎片，在最後的一抹夕陽紅光下碎片隱隱發光。
風來的時候，我張開手掌，讓碎片從我掌中漸漸飛散。
「唉，又是兒女情長。」石軍說了句。
我呆望著眼前那片搖曳的芒草田，「……為什麼是他要承受這樣的結果……」
「妳別想太多，他不是一個戀生的人，就算讓他再選一次他也還是一樣的決定。是妳的般若燈才讓他脫離苦海，妳算是幫了他一個大忙，你們誰也不再相欠。」
石軍問，「妳知道妳現在要去哪嗎？」
我搖搖頭，「回地府找孟婆問問吧？」
「妳以為孟婆要見就能見啊。」
靈車進站後，石軍起身，「走吧。我帶妳去一個地方。」
我們上了車，是同一位司機。石軍把武士刀遞給了我，「待會一樣會經過食洞和血牢，怕不怕？」
我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接下他那頗有重量的武士刀。
石軍坐在與上次同樣的單人座位上，靈車上的乘客多了幾個新乘客，但舊的也還在，椅子邊底下的那團靈渣也還在。
石軍瞄了車上四周一眼，似乎在確定沒事後閉上了眼，沒一會兒的工夫他就睡熟了。
經過食洞站的時候，靈車內外躁動不安，但車外的食洞人也僅是圍在邊面看著公車經過，虛驚一場。
□
我隨著石軍來到了濟成醫院。
我心裡感到困惑，「我以為我們要去冥府分界所？」
他說，「進來就知道了。」
我們上樓，來到了王靚寧的房間。
看著躺在安養床上的她，仍如熟睡的模樣，很難想像她的靈魂已經消滅了。
石軍站在王靚寧床邊，對我說，「王昊陽曾跟我提過，如果之後有什麼萬一，妳對這世還有眷戀，可以藉由王靚寧的身體活命。妳和王靚寧的八字和體質是相合的，復活應該沒問題。當然，前提是如果妳願意的話。」
我該是愣了許久，見石軍皺起眉頭的時候才回神，「王昊陽是什麼時候提這個事的？」
「在廢棄醫院妳跑走時，也就是妳身死之後。」
石軍說，「找妹妹這件事他絕對會堅持下去，不過他其實他心裡也大概有數了吧，只是他的執著放不開，也算是死人個性，呵。」
「他知道他對付鬼頭可能不測……」
「這種事連我自己也沒有把握。」石軍說，「雖然他早已想不起前世，但是累世的事他還是能瞭解，這是因果，他的妹妹跟了他兩世，這世也算是回報她了。」
這些……我能明白。
「接下來，就看妳要怎麼決定。妳這次也算是為了鬼頭的事才違抗地府，剛才上來的牛頭馬面也知情，我寫份陳情報告書下去，妳還是能得到重新投胎的機會。還是妳想藉由王靚寧的肉體復活。」
我清楚自己並不是為了鬼頭才回來。
石軍說，「我若是妳就選擇重新投胎，說實話，妳生前運氣沒很好，像一團爛帳，怎樣想都不怎讓人爽快，不如忘掉一切，全新重來。」
我望著王靚寧，久久不語。
其實心裡是有些嫉妒她的，她才是王昊陽這世最放不下的人。可是也知道這樣的嫉妒沒道理……
「怎麼樣？妳決定好了嗎？」石軍問。
我想活著，想再看到媽媽，想要回家……但這是王靚寧，不是我，我要透過別人的身體復活，那我還會是原來的我嗎？
我抬頭看著石軍，「這是王昊陽的遺願嗎？」
「他沒這樣說，不過確實是他最後的請託。但是妳不需要太擔心，妳重新投胎後，我答應過王昊陽會對王靚寧做之後的安排。」
經歷了這麼多，為的是什麼？
「石軍，我接受。」
□
有一段時間我感受不到任何事物的存在。
我的視線也是一片茫然。
我聽見石軍像是在我身邊對我說，「王靚寧的陽壽還有三十年，三十年後我會來接妳。周子芯，用新的身分好好重新開始吧，活人的事我沒法插手，以後的人生就靠妳自己創造了。」
石軍的聲音變得很薄。
我無法睜開王靚寧的眼，眼皮沉重得像被釘上，但我額上的靈視仍能見到石軍那模糊成一團光的身影。
「哦，對了，王昊陽也交待過，醒來後，關於王家的事什麼都不要提，命定書保妳三十年安康，切記。那我走了，再見。」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我問石軍。聲音孱弱不堪。
「什麼？」石軍看向我。
我仍垂著腦袋，背誦給他，「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這段的意思。」
石軍想了一會，大略的說，「沒有貪瞋痴這些無知的存在，就不必要有消滅痛苦的道理。從“無明”到“老死”這十二因緣的人生過程都是因我執妄而生的種種形態，明白這些感受不過是虛妄，也就根本上是不存在的了。」
這時的天色近傍晚，秋天的芒草白花花的一片長滿整個山坡。
我發現自己又是一個人，觀望四周，找不到石軍。明明剛才我還在跟他說話的……
憑著些微的印象，我走進隨風搖曳的芒草道上，遠遠的，看見了那棟水泥空屋。
最初在這裡醒來的記憶猶新，望著那遠處的水泥空屋，當初的驚慌逃離化成了淡淡的鄉愁。
這個不明山區，總讓我想起童年時在鄉下的那些記憶。
我獨自走下山，記起曾在鄉下生過一次病，那次發燒下不了床，昏昏沉沉睡了兩天，只能聽大人在屋裡走動說話的聲音，還有木條窗外三合院的晝夜光影變化。
窗外的搖鈴和誦經聲將我從睡夢中叫醒，我下床，扒到木條窗上，墊著腳尖向外探看。
道士在三合院前搖鈴走步的在作法，阿嬤和隔壁的嬸婆、叔公等鄰居都在，大人們竊竊私語像談論著一件神秘的事情，我只聽到他們口中隱約提的「煞到」。
「怎麼會去惹到？」
「她出生就是一個掃把星，不好的東西都會被她惹回來。」
「聽說是以前死在池邊的少年，隔壁莊的阿雄仔也遇到過，但是咱村來根本沒這個人。」
「不知是從哪裡來……」
……
我好像知道他們談論的是誰。
在廟慶煙火之後，北村哥哥就沒再來過了。
我蹲在芒草道邊，埋頭哭了起來，感覺自己像是再一次的被拋下，終究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我是真實存在的孤獨，根本無法理解何謂無明虛妄，一切的痛苦明明都是存在的啊。
當我平靜後，起身擦乾眼淚，再次走下山。
走到山下的公車站的時候，我看到了石軍。
我立刻快步的走了過去，剛喚他一聲，看見他正和一對牛頭馬面的鬼差在交談。
那牛頭馬面其實長得人模人樣，但看膚色一褐一灰還有他們異於常人的長相特徵就能猜出。一旁的公車亭椅上還放了好幾個吃完和剩一半的便當。
「莫怪……找這麼久找不到入口，原本是在那個鬼地方。不過現在你已經處理完了啦。」馬面說，「看你搞成這樣，還真是狼狽，哈哈哈哈。」
石軍的態度很淡然。
那馬面像是做了虧心事般，「喂，你也知道地府的審理是有夠慢的，我們一命到支援令，立刻就上來了，只是找不到入口……」
牛頭逗弄著被拷在亭桿上的鬼頭，鬼頭像頭小野獸亂吼亂叫，咬不到。牛頭拿起手中的戟頭就往他身上戳洞。
我遠遠站在草芒道旁沒有過去，看他們交談結束後，馬面拍拍石軍的肩，「這回你算是立了大功，年報結算前下來論功行賞吧。」
牛頭馬面將鬼頭帶走，一路粗暴拉扯他，一邊閒聊的往另一邊山路離開。
牛頭問馬面，「喂，我們這樣還算有做到事嗎？」
「怎麼不算？我們也算是趕上了收尾，你看這小鬼這麼凶惡，還不是由我們押下去見閻羅王。」
牛頭說，「就在老大面前對石軍美言幾句，相信石軍也不會戳破我們的功勞。」
「嘿嘿嘿嘿……」
一下子，他們便遁入了地底。
我走過去時，石軍已坐在亭椅上閉目養神。
「你怎麼把我一個人丟在山上？」我說。
石軍沒睜開眼，回答，「是妳的念想在那裡，跟我無關。」
他說話還是那麼的討人厭。但我也看得出來石軍已耗損太多，很疲累的樣子，心想也別找他麻煩了。
我坐在長椅的另一端，望著一路走來的山野小逕，想起先前那些無數的黑夜，還有王昊陽。
此刻我所仰望的天色是與陽間同樣的一片晚霞，我似乎還能感受到山野草木的氣息，和陽光最後的溫度。
雖然知道這些感覺都是因為過往的記憶所產生的作用，實際上我的靈身什麼都感覺不到了，但那也無所謂，我已覺得自己與生前很遙遠，反而漸漸習慣現在這樣的狀態。
我想起了什麼，從口袋中將王昊陽的瑞士刀拿了出來。
它已失去了光彩，暗淡透明，石軍和我說過，我手中的瑞士刀其實是由王昊陽生前的一部份執念所化成的刀靈。
瑞士刀在我的掌心中發出了迸，我想握住它，瞬間卻風化成了碎片，在最後的一抹夕陽紅光下碎片隱隱發光。
風來的時候，我張開手掌，讓碎片從我掌中漸漸飛散。
「唉，又是兒女情長。」石軍說了句。
我呆望著眼前那片搖曳的芒草田，「……為什麼是他要承受這樣的結果……」
「妳別想太多，他不是一個戀生的人，就算讓他再選一次他也還是一樣的決定。是妳的般若燈才讓他脫離苦海，妳算是幫了他一個大忙，你們誰也不再相欠。」
石軍問，「妳知道妳現在要去哪嗎？」
我搖搖頭，「回地府找孟婆問問吧？」
「妳以為孟婆要見就能見啊。」
靈車進站後，石軍起身，「走吧。我帶妳去一個地方。」
我們上了車，是同一位司機。石軍把武士刀遞給了我，「待會一樣會經過食洞和血牢，怕不怕？」
我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接下他那頗有重量的武士刀。
石軍坐在與上次同樣的單人座位上，靈車上的乘客多了幾個新乘客，但舊的也還在，椅子邊底下的那團靈渣也還在。
石軍瞄了車上四周一眼，似乎在確定沒事後閉上了眼，沒一會兒的工夫他就睡熟了。
經過食洞站的時候，靈車內外躁動不安，但車外的食洞人也僅是圍在邊面看著公車經過，虛驚一場。
□
我隨著石軍來到了濟成醫院。
我心裡感到困惑，「我以為我們要去冥府分界所？」
他說，「進來就知道了。」
我們上樓，來到了王靚寧的房間。
看著躺在安養床上的她，仍如熟睡的模樣，很難想像她的靈魂已經消滅了。
石軍站在王靚寧床邊，對我說，「王昊陽曾跟我提過，如果之後有什麼萬一，妳對這世還有眷戀，可以藉由王靚寧的身體活命。妳和王靚寧的八字和體質是相合的，復活應該沒問題。當然，前提是如果妳願意的話。」
我該是愣了許久，見石軍皺起眉頭的時候才回神，「王昊陽是什麼時候提這個事的？」
「在廢棄醫院妳跑走時，也就是妳身死之後。」
石軍說，「找妹妹這件事他絕對會堅持下去，不過他其實他心裡也大概有數了吧，只是他的執著放不開，也算是死人個性，呵。」
「他知道他對付鬼頭可能不測……」
「這種事連我自己也沒有把握。」石軍說，「雖然他早已想不起前世，但是累世的事他還是能瞭解，這是因果，他的妹妹跟了他兩世，這世也算是回報她了。」
這些……我能明白。
「接下來，就看妳要怎麼決定。妳這次也算是為了鬼頭的事才違抗地府，剛才上來的牛頭馬面也知情，我寫份陳情報告書下去，妳還是能得到重新投胎的機會。還是妳想藉由王靚寧的肉體復活。」
我清楚自己並不是為了鬼頭才回來。
石軍說，「我若是妳就選擇重新投胎，說實話，妳生前運氣沒很好，像一團爛帳，怎樣想都不怎讓人爽快，不如忘掉一切，全新重來。」
我望著王靚寧，久久不語。
其實心裡是有些嫉妒她的，她才是王昊陽這世最放不下的人。可是也知道這樣的嫉妒沒道理……
「怎麼樣？妳決定好了嗎？」石軍問。
我想活著，想再看到媽媽，想要回家……但這是王靚寧，不是我，我要透過別人的身體復活，那我還會是原來的我嗎？
我抬頭看著石軍，「這是王昊陽的遺願嗎？」
「他沒這樣說，不過確實是他最後的請託。但是妳不需要太擔心，妳重新投胎後，我答應過王昊陽會對王靚寧做之後的安排。」
經歷了這麼多，為的是什麼？
「石軍，我接受。」
□
有一段時間我感受不到任何事物的存在。
我的視線也是一片茫然。
我聽見石軍像是在我身邊對我說，「王靚寧的陽壽還有三十年，三十年後我會來接妳。周子芯，用新的身分好好重新開始吧，活人的事我沒法插手，以後的人生就靠妳自己創造了。」
石軍的聲音變得很薄。
我無法睜開王靚寧的眼，眼皮沉重得像被釘上，但我額上的靈視仍能見到石軍那模糊成一團光的身影。
「哦，對了，王昊陽也交待過，醒來後，關於王家的事什麼都不要提，命定書保妳三十年安康，切記。那我走了，再見。」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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