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慘白的燈光下，我們兩人隔著一段距離沉默的坐著。
許久一段時間沒有人支聲，我也只是僵在那不知該如何反應。
想起吳鳴力對他父母如此親密自然，就算是他們死了這麼久了，他也像他們健在般對待他們，孝順他們，而我卻頻頻在他們面前失禮，讓他失望了吧。
我討厭這樣的冷戰氣氛。
「我覺得……阿姨人蠻好的。叔叔人也很親切。」
吳鳴力看著我。面無表情令我讀不出他的情緒。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說，或許是想緩和現在僵硬的氣氛而已。
吳鳴力的臉上出現一絲的不屑冷笑，「妳以為我是神經病嗎？」
我愣愣的看著他，背脊滑過一道冰涼。
「我父母死了妳看不出來嗎？死人怎麼會人好？又怎樣親切？」
「可、可是你──」
「妳是故意的吧，妳其實根本瞧不起我，不要以為我不知道……」
我看著吳鳴力，完全反應不過來。
「妳不尊重我的父母，也沒想把他們當成妳的家人。我想要讓妳給我爸媽第一次見面的好印象，好好跟他們吃一頓飯，妳就這樣搞我。本來他們還很喜歡妳的，誇妳長得漂亮夠資格當我們吳家的媳婦，那餐菜全是我跟爸媽一起為妳煮的，妳知道我有多努力準備這餐？妳就這樣故意讓我丟臉，這樣搞我……」
我已經被弄糊塗了。
吳鳴力像是認賠般的說，「妳以後就不要白費力氣在我爸媽面前假裝了，演技這麼爛還要裝，這只會讓我覺得妳很虛偽而且自私，連我都替妳感到丟臉。」
「你說什麼……你到底在說什麼？我全依你的意思去做了，你為什麼又要這樣說我？」
我很想起身離開，但我無法，我只能憤怒得轉動輪椅，卻又嚥氣，這輪椅還是他買的……
「妳看妳又生氣了，才說妳兩句就又開始竭斯底理。」他不屑般的冷笑。起身站到我的面前，輕易的就能堵住我的去路。
我必需仰望才有辦法看到他臉上的表情。高高在上趁勝追擊的表情。
「我現在是想妳溝通，妳就開始鬧脾氣，妳要知道，這世上除了我這麼好又有耐心的人，沒人會浪費時間跟妳說這些。妳也不看看自己的條件，有什麼資格嫌棄我？妳以為外面的人都像我這樣對妳寬容大肚嗎？」
我真不敢相信，這些話會是從吳鳴力嘴裡說出來的。他的嘴臉一點也不像過去的他──那個對我愛得要死不活的他。反而像是個找碴大王，為我的表現不如他的預期而發怒，每一句話都是要故意刺傷我。
他對付我就像是對付手無寸鐵的螻蟻。
我感覺自己全身虛脫，不想再攪進這讓人精神錯亂的局裡，「對不起……都是我的錯。」聲音幾乎是從我齒縫間擠出的。只為了停止他不停羞辱我的戰火。
他忽而變得一臉無辜，彷彿受盡委屈。嘆了口氣說，「這次就算了，妳自己知道錯就好了，以後不要再犯了。」
吳鳴力忽又柔聲的對我說，「妳今天也應該是嚇到了吧。我能體諒妳，誰叫我是妳溫柔體貼的老公，又這麼愛妳呢。可能是因為妳還不太認識他們，以後多多陪他們說話相處妳就會習慣了，他們人都很好的。」
在這種情況下又對我說出調情般的話，他是被鬼附身嗎？還是精神分裂？這短短幾秒內情緒的變換是怎麼回事？
他俓自露出害羞靦腆的神態向我撒驕過來，像是討好般的。我的腦袋一片嗡嗡作響，思緒與感覺混亂成一團幾乎快要變成糊了。
我先前覺得這個屋子裡有靈的存在時，也曾隱約覺得不止是樓上，好像屋下也有東西，但從沒想過那是他的父母。在看到吳鳴力的父母和妹妹那種狀態時，心中也有許多困惑不解想問他，但是現在我已被搞到沒有心力再去關心那些事了。
這屋子裡發生的一切都如此的怪異反常，已遠超出我能負荷的程度了。
在此之後，他看我的目光就像盯一個隨時會露出嫌棄他本意的賊一樣。
我開始想離開這裡了。
再不離開，我覺得自己遲早一定會在這屋子裡瘋掉。
但日後的餘生呢？我已經沒有了腳，要靠輪椅離開這裡？就算逃走成功，但沒有了吳鳴力我又要如何生活？
不，這個房子像是無型的枷鎖，將我緊緊與吳鳴力銬在一起使我難以喘息。一定要離開。至少先一個人好好的靜一靜，沉澱釐清這段關係到底是怎麼回事，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
「我想要暫時先分開一段時間。」
當我提起這樣的想法時，吳鳴力訝異的神情看著我。
半晌，他冷靜的說，「我不允許妳跟我在一起了還要分開，妳說想一個人靜一靜是要分手的意思對嗎？妳違背了妳對我的承諾，妳說妳愛我那些都是假的嗎？還是妳玩膩了就想丟下我一個人拍拍屁股走人？」
走？我看著膝蓋以下的空無。我已經沒有腳了。我只想留住一條命。
「我並沒有想跟你分手，但我快喘不過氣來了。我需要一個人好好的想想……」
「有什麼好想的？我們不是一直都很能溝通的嗎？有什麼問題都可以講出來我們一起解決啊。」
話很有道理，我卻知道溝通無效。過去我以為真的可以跟他溝通，但後來我才知道，他所謂的溝通不過是要強迫說服我接受他的答案和想法罷了。如果我保有自己的堅持想法，他就會用盡各種手段一一擊破，包括嘲笑嘰諷貶低與羞辱，幾乎無所不用其極的跟我證明唯有他的想法才是聰明正確的，我的堅持顯得愚昧可恥。
「那就是分手的意思囉？我不能接受已經住在一起了，我都把妳當成我的老婆了現在卻要分開？分開就等於分手，沒有第二條路。」
我怔怔的看著他，早就已不是原本我認識模樣的他。他冷笑說，「要分手就承認吧。妳是在等我開口要讓我當壞人是嗎？妳就這麼死愛面子，明明是自己想走還要別人替妳扮黑臉？」
我不再說話。
「不說話我就當妳剛才是說錯話。不要再提這件事了。不然我們就分手。」
好啊。我心中突然跳出這句話，並在這句話中有著欣喜的情緒在，自己也嚇一跳。我真不敢相信，我根本無法和他分開啊。
但也無法再過這樣的日子了。
就算心裡知道還愛吳鳴力，但一切的感覺都變得那樣的畸型……還有病態，我覺得自己快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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