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愛進行到死,3

 


「咚咚、咚咚……」

我從午睡的客廳沙發中清醒,仰頭注視著天花版上聲音的來源。

是老鼠嗎?

過沒多久,聲音又響起,小小聲的很沉,像是有東西在地板上拖磨,細細碎碎,速度緩慢而輕。

小偷在翻東西?我下意識直覺的跳起,背上寒毛直豎。該不會真的有小偷闖進來了吧?

我緊握著曬衣桿,站在通往二樓的樓梯口,望著階梯上布滿薄薄的灰塵,思考著該不該上樓察看。

吳鳴力說樓上的房間大多作為儲藏室,他自己似乎也很少上去過,我也根本沒上去過,不知道上面是怎樣的。我該現在一個人上樓嗎?

可是現在又完全沒有聲音了啊。

我朝樓上東張西望了好久。想起前幾日偶爾也會聽到房子裡出現的一些怪聲,有時是東西落地的沉重聲響,聲音並不明顯,只要說話或發出聲音,那一點怪聲很容易就被忽略。

前天是在夜裡聽見,當時睏意讓我完全不想去理會。

一連好幾次了。樓上一定有什麼東西在那。

在沒經過吳鳴力的允許,我還是悄悄的走上二樓察看。

 

打開二樓通道的照明燈時,耳邊聽見一陣「噠噠噠」的聲音掠過,就像有什麼小東西的影子光著腳在地上快速跑過。

我停了下來,緊抓著手中的曬衣桿,東張西望,堆滿雜物箱的廊道上沒有任何動靜。

我心跳噗通噗通的緊蹦跳著,一步步踏在長廊上,經過有好幾道門都是靜悄悄的,也都上了鎖。

那聲音又忽然出現了。沙沙。是從最底邊的一個房間裡傳出來。

房間門縫下有光,似乎是有對外窗的房門,現在這個下午日頭正烈的時刻透出了自然的光線。但我仍覺得四周非常寒冷。

我試著悄悄轉動門把,發現門也是鎖住的。而就在我轉動門把發出聲響時,那疑似房間裡發出來的聲音也忽然沒了。

還是先下樓吧。等吳鳴力回來。

這裡的空氣很糟,有一股陳舊東西發出來的怪氣味。我一刻也不想多待,立刻逃跑似的跑下樓了。

 

吳鳴力回來的時候,我和他提起了最近會聽到怪聲這件事。

他說這棟老別墅有一些年代了,結構管線也雜,會有些奇怪聲音也很正常。也許這裡靠近山區和林子,風大,野生的小動物和野鳥也多,在屋頂築個巢,或誤跑進來亂溜都有可能。

「妳剛住進來感覺比較陌生,過陣子住習慣了就不會覺得奇怪了。」吳鳴力說。

「我還是覺得是因為太少打掃,雜物又多才會鬧老鼠吧?」

「妳上去過了?」

我輕捂著嘴,看著吳鳴力臉色微慍。

「算了,別再上去了,上面放的東西都是我爸爸的,有許多東西都很貴重,我自己也不敢去亂碰。」

他不高興了。第一次生我的氣,說完後不再理我。

許久的沉默後,我才想到我應該跟他道歉的。

「鳴力,對不起嘛。」

他忽然站了起來,我以為他不想跟我待在一起時,他拉起了我的手,「走吧。」

他帶我到二樓,告訴我除了那間以前父母的臥房之外,每一個我想看的房間都能開給我看,但他的語氣像是責備我「妳要看是嗎?好哇,這麼愛看妳就說妳想看哪間」似的。

我有些無辜的望著他看。就算先前曾經好奇過,現在也完全沒有這種念頭了。

「妳說聲音是從哪出來的?」

我指著最抵邊的那個房間。

吳鳴力拿出了一串的鑰匙,開了那扇門,一股陳舊怪味撲鼻而來,還夾帶著些許的腥臭,我忍不住捂起口鼻。

打開燈後,映入眼簾的是堆滿整個偌大空間的陳舊物品,整齊的放在陳列架上,多半是藝術收藏品和標本罐。最吸引我注意的是那一個個玻璃密封箱裡的東西,從模糊不清的玻璃看進,還能看出它們姿態怪異的型體。

「窗戶是鎖著的,大概是從哪裡的通風管線跑進來的吧。」

吳鳴力站在窗面,盯著地上已死很久的土撥鼠乾。

在他處理那隻誤闖的可憐動物的時候,我不由自主的盯著這室裡的標本看。

「這些都是我吳家歷代物品和我爸早年的收藏品。妳看了不害怕嗎?」

我搖搖頭。指著玻璃密封箱中的畸型問,「這日本河童的乾屍是真的嗎?」

「我不確定。」

「這是馬來西亞一帶的人魚標本對嗎?聽說上世紀六十到八十年代在捕獲過好幾隻……」

「或許是吧。」

我認出了一些知道名字的標本,有些應該是假的,而有些太過像真的,以致於我無法分辦。

吳鳴力問,「妳懂這些?」

「我不太懂,只是在書上看過。」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好像看過不少這類的書籍研究。吳鳴力的父親收藏這些東西應該花了不少的功夫,我不由得佩服伯父有這樣的管道和財力。

 

「我以為妳會害怕這些。」吳鳴力說。

「是有點恐怖。」我望著一塊僅有左半邊肩部的人體乾屍,上頭還有刨削過的痕跡,和一截包裝布上的阿拉伯文註記,這很可能是早期專被磨粉製造傷口特效藥的埃及木乃尹。

雖然見到這些不尋常的東西也會害怕,但心中對這些標本的好奇仍多過於恐懼。從沒親眼見過的實物,這些毛髮、皮質,都像是真的一樣,令人毛骨悚然。

吳鳴力似乎對父親的這些收藏不感興趣,但沒有剛才來得那樣緊繃了。我想也是,一般人家裡不會有這樣的東西。

我心裡明白了,為何我之前覺得吳鳴力總給我一種神秘的感覺,這個神秘感是來自於擁有這間屋子裡的家族寶藏的關係吧。

也好像知道為什麼會聽到那些怪聲音了。

是這些東西發出來的吧,有很多的靈藏在這些標本裡,它們會在無人的時候出來活動。這是所謂的靈騷。

知道是什麼東西之後我便安心了許多。

我抬頭看著這滿室裡的收藏品。我知道自己的體質雖無法看見鬼魂,但能感應到不屬於這世界的靈存在和干擾,只是有時候這樣的靈動與靈騷與自然界正常的磁場波動相似,使我不能明確分辨自己的感應到底屬正常還是不正常的範圍質。

在到這裡來之後,這麼靠近這些東西之後,我才能明確的肯定這屋子裡的靈騷確實不屬於正常範圍的存在。

過去我常常為有這能力而不堪其擾,也被父母和週遭的人視為異類,我無法向人傾訴。包括現在,我也不敢告訴吳鳴力。

不只是這個房間、也不只是這些收藏品中所附帶的靈體,還有一些外來的靈也進住到這棟房子裡來了。

「嘉祈,妳真特別。」

我隨著吳鳴力的腳步下樓,他伸手攬我到懷裡,「我爸有很多的收藏都讓我很不舒服,妳卻不一樣。我先前本來還怕妳看到我家裡的這些東西會嚇得離開這裡……」

「特別比稀有好啊,如果又特別又稀有,」我深情的回望著他,「且只有像我這樣少數的人發現喜歡,那或許代表我就是那個屬於你的獨一無二了,對嗎?」

吳鳴力吻著我,「如果我爸知道了妳這樣的同好,他一定會很高興,妳這麼特別又這麼的好,連我家醜怪的秘密妳也能接受,我現在更加害怕失去妳了。」

 

 

天夜裡下著雷雨,窗外雷光閃閃,我睡不太著,想起了吳鳴力的父母早年已過事的事。

吳鳴力沒和我提過,也不需要和我提起,高中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父母早逝。

「想什麼?」他醒來了。

「不知道,雷雨太大聲了。」我說。

吳鳴力起身,離開了房間。

不久,他端了一杯花草茶給我。「這樣會好睡點。」

「這茶的味道好香。」淡淡的苦味。

「妳喜歡嗎?」

「嗯。」說不上來,但只要是吳鳴力為我的付出我都會喜歡。

「那我天天泡給妳喝?」

我開心的點點頭,依偎在他的懷裡。

吳鳴力抱著我,陪我望著窗外的雷雨,似乎有感而發的提起了他的父親。

他的爸爸是名法醫,或許是因為專長研究的關係,熱愛收藏標本。小時候他只知道爸爸是醫生,而且以爸爸的職業為榮,直到有天幾個同學指著他的鼻子嘲笑,他爸爸專門幫死人開刀,還有人說他爸是殺人肉的屠夫,他才知道自己的父親不是別人口中的一般醫生。

儘管父親的工作讓他成為同齡孩子的笑柄,他也曾經憤怒抓狂過,不允許任何人抵毀他的父親,但那些掙扎都沒用,別人只會抓著他最在意的小辮子不停加重攻擊。

後來他想明白了,無知與低俗至極的是那些平庸的小孩,他跟他們不一樣,毋需與他們爭鬥計較。

吳鳴力還提及了他的母親,那是他爸爸一生最愛的女人,父親愛母親愛到了成痴的地步,在吳鳴力的眼裡,母親也是這世上最美最溫柔的女人。他曾在內心發過誓,要找像他母親那樣美麗溫柔的人為妻,否則他寧可一輩子單身不娶。

聽他說到這,我已昏昏沉沉的想睡了,雷聲再大都無法讓我提神,他在我耳邊的絮語遙遙遠遠的,最後我只記得他親了我的額頭一下,然後入睡了。

《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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