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愛進行到死36

 



當我背著書包走進教室的時候,我看到我的位置空了。

抽屜裡的東西散落在地上,被紅色、黑色的墨汁澆灌,四週地板上還沾黏踩踏過的腳印。

媽媽買給我的觀音玉珮也掉在地上,我撿起玉珮,慶幸它沒破損,這時候忽然有人撞了過來,手中的玉珮落地摔碎了。

那撞我的同學回頭罵他的朋友,「推屁啊。」還不忘回頭來罵我,「瞪什麼瞪,醜八怪,妳的東西像垃圾一樣,誰碰到誰倒楣。」臉紅脖子粗,比我還氣怒。

我看向班長,她低頭不作聲。先前有人不小心打破她的馬克杯時,她哭個半死,眼前撞我的同學當時還特地教訓那個人一頓,現在對我卻是這樣相差十萬八千里的態度。

我知道我跟班長這種受人喜愛的優等生不一樣,沒人把我放在眼裡,我也沒法像她們那樣嬌弱哭泣來搏取同情,我若哭,只會讓欺負我的人更加得意。

我收拾地上的課本,怡珊也幫忙我撿,有些東西不見了,她說是被人丟到樓下去了。

我朝後窗一看,桌椅和我的物品果然被丟到樓下的草叢裡,包括我那件黃色運動外套,它扭曲舖在草地上的姿式就像是跳樓自殺的現場,而許多紙張散落在四周,就像冥紙一樣撒在上面。

我跑下樓去,繞過整個年級棟才抵達那處草叢,先將書桌搬起,看到我最喜歡的那本「寰宇搜奇」,如今被破壞得像一張張的冥紙散落。

上課鐘聲響起,我抬著笨重的桌子一拖一走的在走廊上趕步。大家紛紛回到座位上,老師進來了,我趕忙要從後門再出去的時候,老師問我要去哪裡。

我要去撿椅子。

「連自己的椅子都會弄不見?妳罰站上課好了。」

班上一雙雙的眼睛都在竊笑, 我無奈的扳著臉,站到教室後面。

我站在教室最後面看著全班上課,這感覺就像被拋到群體之外。這樣的日子一點也不陌生。

我一直有種感覺,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就像『寰宇搜奇』裡提到的靈魂轉世,我應該是來自另一個宇宙空間的人,但是我目前還不知道自己來自哪裡,或許要等到我死後才會想起,然後回到我原來的地方。

最有力的證明是,我能感覺自己浮在這個教室之上,看到自己罰站在原地。而教室裡的聲音像隔了一層塑膠袋般的模糊共震,混成一團滋滋作響的雜音,又像是耳鳴。

我已熟悉這個意外發現的能力,只要我感到處境為難的時候,我就能讓自己的靈魂意識脫離身體,彷彿從身體分裂出來,看著在原地的那個叫「楊艾寧」的可憐蟲被人欺負,被用各種方式羞辱嘲笑,但都不關我的事。

只可惜不管是靈魂還是意識什麼的,終歸要回到自己的身體裡,並且承受那些逃避不了的皮肉疼痛。

只要我還活著,就脫離不了這樣處境的自己。所以我只能把希望放在未來,脫離學校後的生活。

 

我看到怡珊和張太妹那些欺負我的人走在一起了。

這也許一點也不意外,有兩、三次我都看到張太妹刻意把怡珊叫走,對她特別的好,並不停說我壞話。現在她也對怡珊勾肩搭背,好像她們才是好姊妹。

張太妹回頭看我時一臉挑釁,怡珊發現到我時卻只是撇過臉去,在我的眼裡就是做了虧心事才不敢面對我。

我對怡珊感到非常失望,我們從幼稚園一起同班長大,而她竟然這樣背叛我。

我自己背著書包離開了,離她們遠遠的。

心裡愈想愈不甘心,用腳尖不停踢著路邊的石頭,一邊快速的拿起手機傳訊息給怡珊。

「我說過妳再跟她在一起我們就絕交。再見!」

然後將怡珊的號碼直接封鎖起來,心理一陣快意。

 

早晨,我假裝準備要上學,趁著媽媽不注意的時候往樓頂上跑。

躺在頂樓的水泥地面上,一邊吹著晨風一邊曬太陽作白日夢,等到媽媽出門上班後,我再跑回家躲,免得被鄰居發現。

不一會兒,我聽見樓下巷子有人叫我的聲音。是怡珊。

「楊艾寧,快點下來,妳今天又不去上課了嗎?」

這白痴,忘記我們已經絕交了嗎?還是以為每次都裝作沒發生過就算了?

怡珊還是在樓下叫個不停,我氣呼呼的拉開窗戶,對樓下喊,「滾啦。我再也不想看到妳啦。」罵完,我用力的關上窗子。

怡珊還是又喊了幾聲。之後就安靜了。

我從窗外看去,怡珊真的走了。

屋子裡沉默了。但是我心裡並沒有比較好過。

感覺好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失去了。

我想起自己的玉珮砸碎在地時的情景,覺得自己某一部份就像那塊玉珮──我身上最貴的東西,隨著玉珮早就沒了。

被全班排擠後,怡珊是唯一還會理我的人,對我的態度也一如既往,不像班上有人要故作親近認我當姊姊,現在也用白眼看我,落井下石。

和怡珊絕交比玉珮碎掉的時候還令我難過。

我開始想,我這樣做是對的嗎?

可是我既然說出了就一定要做到,我不會再心軟。也不會再相信她了。

我根本不需要什麼朋友。我自己一個人就能變強。

再也沒有人能傷害得了我。

 

我就這樣一個人也這樣渡過了國中時期。

獨來獨往,孤獨但自在,我有很多的時間做自己感興趣的事,不用浪費時間跟別人手勾手去上廁所,也不用到了中午就像跳針一樣討論要吃什麼。

我學會了在人群中透明,別人覺得我怪,我也覺得他們無聊。

我只想快點畢業長大,脫離學校,到時候我就能自己賺錢獨立,不需要再靠任何人,過上自己想要過的生活。

這時候如果有小叮噹的任意門就更好了。我想去未來看看,想知道未來的自己會是怎樣子的,過怎樣的生活、有怎樣的成就,而那個未來的我又會對現在的我說什麼呢?

 《下一章》

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