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件事之後，吳鳴力好像就被孤立了。班上沒什麼人敢跟他說話。或許也是因為他平常也就不理人的關係，現在又愈來愈陰沉了。
而張玥倩仍然是老樣子，在學校無法無天，肆無忌憚。
我想幫助吳鳴力，想安慰他，他現在的心境我很能感同身受。
其實我從沒想到我曾經遭遇過的羞辱也會發生在吳鳴力身上。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最倒楣的，也算是被羞辱慣了都還能承受。但吳鳴力不一樣，他不該被這樣對待。他是一個男孩子，他有他的自尊，不該是這樣被人踐踏在腳下。
況且連自己唯一依靠的叔叔都不站在自己這裡，那種孤立無援的處境實在太可憐了。
□
校犬小黑死了。
被別班的人發現口吐白沫還混著血水死在後門旁的空地上。死的時候身上還有一股奇怪的氣味。
消息一下子傳到我們班上來的時候，黃安輝被班上的人懷疑。
黃安輝跳腳，一直否認，「我沒有毒死小黑！」
但他先前才在班上炫耀自己怎麼向小黑報仇又踢又打，有人指著他，「說不定是被你踢到內傷死的。」
「牠是被毒死的，關我屁事。」
大家對他的話仍是半信半疑。活該。
我看向吳鳴力，他趴在桌上睡自己的覺。我真希望他能抬頭看我一眼，我想告訴他，我是不會講的。我絕不會出賣他。
那天傍晚，我看到他走向學校後門，小黑精神很差的趴在地上，看見他來勉強起身搖搖尾巴。
吳鳴力打開便當盒，拿出一隻雞腿給小黑。小黑不疑有它的吃了。
他伸手摸摸小黑的頭，很仔細的摸著牠。
後來小黑沒有吃完，整隻軟倒在地上，吳鳴力繼續撫著牠，看著牠全身抽搐，發出很奇怪的嘔吐聲，不停口吐白沫，最後死了。
吳鳴力一直都是靜靜的觀察著，依然溫柔的摸摸一動也不動的小黃。
我看到了什麼？當我意識到自己是不是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的時候，我見到吳鳴力收起了便當盒，起身發現了我。
他整個人釘在那裡。他沒預料到這件事會被人撞見吧。還是同班上的人。
我以為他是不會發現到我。我與他的距離相隔幾十公尺遠，又是站在陰暗走廊的柱子旁。
我看著附近四周，這個時候確實已經都沒有學生了，整個後門校區就只有我跟他，或許是因為這樣的緣故，他輕易的就察覺到了有「別人」的存在了。
吳鳴力很快的就恢復鎮定，然後就走了。
只有我理解吳鳴力，只有我會毫無質疑的相信他，這是我和吳鳴力之間共同的秘密。
學校側門外的工地正不停發出咚咚咚的施工聲響，揚起塵土，而這樣的塵灰在夕陽下顯得有一種獨特的矇矓美。
望著他獨自一人站在陽台邊上的背影，我鼓起了勇氣。
「我覺得張玥倩這樣對你很過份。」
吳鳴力轉身，周圍都是矇矓的夕陽光，空氣中有著土塵味在我們之間飄散。他看了我一眼，沒有回應，讓我自己都感到尷尬不已。
許久，他說，「所以呢？」
「……她這麼欺負人，遲早會有報應。」
「妳相信報應？」
聽到吳鳴力這麼問，我有了自信，「我希望有，也相信遲早一定會有。也許你現在會覺得比較辛苦、無助，但是我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只要……只要時間一久，事情就會慢慢變好。」
──只要、只要你願意回頭看我，你會發現，我始終都在原來的地方守著你。
「辛苦無助是什麼意思？」
吳鳴力的語氣冷淡，我不確定該不該說下去，但話已到嘴邊了，「你爸媽不是已經不在了嗎？我的爸媽其實也──」
「我家的事關妳屁事？」
我愣住，沒料到吳鳴力這樣的反應。
看到他緊捏拳頭，我不知所措退了一步。
「你一再跟蹤我到底想幹什麼？別以為你抓到我一點把柄就威脅得了我，還想假腥腥趁機探我隱私，你們這些人覺得這樣操弄別人很好玩嗎？」
他手臂用力一揮，「別拿我當笨蛋！」
對、對不起。
我轉身逃開了。幾乎是夾著尾巴逃走的。
原來是我想錯了。他根本不需要別人的關心，還讓他以為我是想趁虛而入，連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我真卑鄙。
放棄吧。不要再打擾他，不要再關注他，也不要再管他任何的事了。
楊艾寧，妳真會惹人討厭的笨蛋。
從此離吳鳴力遠遠的。
儘管在同個班上仍不免會撞見，但我已學會把他當作空氣般看待，不得不像張玥倩對他那樣。
我又回到了以前那個古怪的自己，只專注在研究自己喜歡的事物上。既然班上的那些白痴叫我巫婆，我也不避嫌的在下課時間大方閱讀別人眼中的怪書，四周發生任何事都再也與我無關。
不知不覺，我又能在群體中隱形了。
獨來獨往的感覺真好。我再不需要擔心別人的目光……吳鳴力的眼光。
我們就像是在同一個世界卻完全不同空間，再沒有交集的人。
學校這陣子開始熱鬧的忙了起來。
是為籌備校慶的緣故。
班會的時候，丁嘉祈站在台上主持，要大家提議辦什麼活動，有人提議參加園遊會活動擺攤，或辦關於發送虛假友誼告白的小活動，有人提議辦鬼屋。真可笑，沒鬼的假東西騙得了誰？要是真的敢放一個死人那才叫振撼。
我趴在桌上遠離四周的嘈雜，下課後準備睡覺，丁嘉祈走到我桌邊來。
「楊艾寧，這次校慶活動我們決定要做密室解謎，妳能加入我們嗎？」
我抬頭看著丁嘉祈。她怎麼會來找我？
丁嘉祈說是看我常看一些獵奇之類的書，她們正好想加入神秘學這類的元素當成佈置和解謎關卡，他們想找我加入企劃小組。
我點頭加入了。好像沒有半點猶豫。
或許是因為新奇吧，也或許我就只有這麼一點唯一的自信吧。
活動企劃小組原是由班上五個人為主，除了丁嘉祈和孫羚美，王敏莉，還有副班長何聰、和人高馬大的學藝唐書勝，三女兩男，除了我以外都是成績好的人，老師眼裡的優秀學生。
小組會議在星期六下午學校圖書館討論室。
看他們認真謹慎的氛圍，我像是誤闖了不屬於我的地方，開會程序按步就班，每個人說話有模有樣都像是各個身懷絕技。
何聰和王敏莉擅於推理，唐書勝有美術和影像天份，聽說他以後大學想考電影系當導演，丁嘉祈的整合力很強，孫羚美是小組裡最吵的女生，一開始覺得她有點吵，後來發現她是個點子很多的人。而我，什麼都不會。大概就是一個圈外協助的角色吧。
在我提供了五大州各地盛產的怪物傳說和詭異民俗當作他們設計關卡的參考時，他們聚精會神的盯著我說話讓我感到緊張，但我的嘴上卻仍滔滔不絕的說著，整個會議後半場幾乎成了我的時間。
第一次當眾人矚目的主角這種感覺很不真實，看到他們毫不質疑的的眼神和感興趣相互討論，我從沒被人這麼樣的重視過，忽覺得自己還真有那麼一點用處。
也許是這輩子唯一的一次了吧。
已經是傍晚的時刻了，我內心激昂的熱情還未消退，但畢竟會議已經結束了。
大家各自走出圖書館後，為了不造成大家的尷尬，我趁著他們正在聊天沒注意的時候繞著另一條路回家。
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