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婆。」
開始有蠢男生會在我經過走廊的時候對著我喊。
「巫婆、巫婆。」
在我背後喊，也會突然衝到我的面前來喊。
原本習慣也擅於在人群中透明的我好像失去了這項能力，現出原型，再次被人翻到台面上來撻伐。
始作俑者是黃安輝，我可以不在乎他要怎麼叫我，但無法不在乎吳鳴力會有怎樣的感覺。我瞄了吳鳴力位置的方向，眼角餘光中知道他是在的，他一定也有聽到黃安輝衝我大喊，全班都聽到了，連丁嘉祈都看過來一眼，但他沒有任何的反應。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冷淡比「巫婆」更傷人。
黃安輝上次惹毛了肥澄，被肥澄拖到地上打了一頓之後現在又把目標轉移到我頭上來。大概是我不會反擊吧，他就更加食髓知味了，尤其是換了新座位後，他坐到我的前面來，每天捉弄我就像例行公式。
我不理他就是。等他鬧夠了沒趣了就自己會閃人了。
不過他的耐力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強。而且愈來愈過分。
下課的時候不停在我面前丟擲籃球，籃球彈震我的桌面又回到他的手上，每一球距離只有幾公分就砸到我，終於弄倒了我桌上的飲料，撒得到處都是，他立刻跳到講台上捏嗓子尖叫。
「靠北，我被噴到巫婆湯了，好噁心，我會不會中毒死啊。」
他誇張的行徑惹來一旁的人哈哈大笑。
正坐在吳鳴力腿上的張玥倩聽得也樂得大笑出聲。
我在眾人的視線下腦袋一片發麻，我想起了自己的本能，脫離啊，靈魂意識可以跳脫本體，脫開這一切就都不關自己的事了。
但是有吳鳴力在，他的存在就像是一條緊緊扯住我的線，我沒辦法就這樣脫離，我太在意他了。我內心竟悄悄的渴求他會因為終於看不下去而來解救我。
拜託，請你認出我來吧……請你解除我自身的詛咒。
「你們鬧夠了沒有？」
丁嘉祈站了起來，瞬間教室裡一片安靜。
「很好玩是嗎？都高中了還這樣鬧，成熟點行不行啊？」
那幾個男同學被這麼一訓，便沒意思的拆夥散去。
我沒想過會是丁嘉祈來解救我。
或許她只是覺得很吵很煩才會不經意的出手吧？
之後某次，我看見吳鳴力和丁嘉祈在說話，忽然覺得他們站在一起的樣子很好看，也只有像丁嘉祈這樣的人才能和我不凡的吳鳴力匹配吧。
我看到吳鳴力對丁嘉祈的眼神和難得發自內心的笑容，滿滿皆是好感，雖然他們談的是學務上的公事，而他也並沒有任何特別的表示，但那種視線是瞞不了所有人的殷勤展現。
交談結束後，吳鳴力走了過來，我下意識低過頭去，吞了口口水，在他走到我面前來時，我鼓起勇氣抬眼看他，發現他從我的身旁走過視線彷若無物。這時，我才意識到吳鳴力是從不正眼看我的。
……真好笑，人家根本懶得理妳。
□
「你們知道我們學校舊教室曾經鬧鬼嗎？」
吳小麗指向窗外後棟跟其他的女同學說，「以前有個學姊跟老師戀愛，後來被老師甩了就在舊棟的某一間教室裡上吊自殺……後來學校一直鬧鬼，聽說每天下午五點半學姊就會出現在舊教室附近排徊，所以很多人在過下午五點的時候就不會再經過那棟舊教室。」
「真的假的啊？」孫羚美好奇得過來參了一腳。
舊教室很靠近我們這棟樓，再過去就是學校的側門了，出了側門是沒落的老街，平常放學也不會有人走那，只有偶爾想逃課、買東西的學生會利用側門圍牆。
我意興闌柵的聽著別人在閒聊，直望著窗外的那排舊教室發呆。
吳鳴力和張玥倩兩人成天膩在一起如膠似漆，我知道我只是一廂情願，反正悲劇感就像是我一出生就註定的宿命。
就算吳鳴力不理我，眼裡根本沒有我，我還是忍不住要繼續喜歡他，就因為他是讓我感覺自己的心還會跳的人，日子還有意義的人，讓我發現自己終於也不過是一個平凡的普通人。
明明自己也很害怕，但這種感覺又莫名吸引著我，就像某種強迫症一樣，沒法讓我的腳步停下來。
下午五點半的舊教室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沒有了，陽光照不進來的中庭顯得陰森。
果然整排教室門都已經鎖死了。
當我發現有一間教室門楣上真的貼了符咒，剎時覺得毛骨悚然。
那學姊是在教室裡上吊的嗎？
我望著被當倉庫堆滿舊桌椅的教室，想像著一個女孩吊死在教室中央的樣子。
教室的角落已許久無人打掃，結了一片又一片的蜘蛛網。──聽說學姊死後在白天就化為蜘蛛，寄居在舊教室裡，學校只能用符將她封在這裡而已。
人死後變成鬼，就能做到許多活人做不到的事了吧，而且力量一定很強，強到學校長期以來要以貼符咒才能鎮得住她。
還聽說在這裡自殺的女學姊長得很漂亮。真可惜。漂亮的人連當鬼都比我還有存在感，像我這樣的人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人在意吧。
我想和她交換。
我寧可是一個漂亮的女鬼，也不想要是現在這個自己。
風吹過樹枝和草叢的聲音，遠處有人在球場上打球的聲音，還有不屬於同空間像雜訊般的聲音，我喜歡這樣靜靜的聆聽，我總能感覺得到它們特別的存在和動靜。
似乎有東西來了。
它停在我的背後。一個很重的存在感。
我的背脊發涼，腦皮也發麻了起來。
我睜開眼，立刻回身指向它。
──身後除了陰森森的中庭和地上被風吹動的葉子，什麼也沒有。
我的手仍指著，緊盯著眼前那昏暗潮溼的走廊盡頭。我深信，它一定在這裡。只要我勇敢直視黑暗，我就能主宰黑暗。
許久，我自討沒趣的背起了書包離開這裡。
一陣涼風襲來，我彷彿在風中聽見了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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