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變了。
一開始沒有察覺，是有一次課任老師又在講冷笑話的時候，我發現我跟著班上的人一起笑了。以前聽笑話我是不笑的。
還發現漸漸有人會主動和我說話，那些拿我當笑話看的人不再對我開惡質的玩笑，連黃安輝這種白痴都不敢再招惹我。
但是張玥倩看我的眼神依舊。而且似乎是因為我加入小組後莫名其妙變得活躍，她對我的態度也就愈發厭惡。
反正我也討厭她，我根本不在乎她那種敵意目光。
那天吳小麗對我說，「我覺得妳最近好像變好看了。」因她一句話我還刻意照了鏡子，鼓起勇氣好好面對自己的這張臉。或許是眼神吧，眼神變溫和不再死氣沉沉，讓我看起來也就不太一樣了。
那天當我經過籃球場，又遇到上次那個來撿球的男生，相隔一段距離他還是認出我來，對我招手，「嘿」。
當下我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勉強對他笑了一下，但這微笑比較像是嘴角抽搐，連我都覺得尷尬難看，沒等他過來，隨即夾尾巴在他的視線下逃離。
我對吳鳴力反而莫名起了一種愧疚感。
如果每個班上一定會出現必需被犧牲的弱者，我希望那個人是我，我對這種感覺太熟悉了，而如今陰沉這種氛圍像鬼魂一樣纏上了他……我的這個莫名的罪惡感只要見到吳鳴力都會被喚醒，彷彿我背叛了他。
他原本是個安靜的人，但現在陰沉得讓我也覺得有些可怕。
他會不會在精神狀態上出了什麼問題？
我想起張玥倩父母來學校鬧的那天，他叔叔到場時說的話時給人的感覺、那種氣場，和現在的吳鳴力有些相像。現在回想起來反而會覺得怪，他們和一般人好像不太一樣，但我也說不出來哪裡怪……
我忽然有種感覺，也許吳鳴力並不是因為分手事件才轉變的，現在的他較像是他原來性格的一部份……那種內心灰暗不會是一朝一夕就構成的，他散發出來的陰暗，比我想像中深沉得多。
「楊艾寧，快一點。」
孫羚美在前門催促著我。她明亮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也引來了吳鳴力的目光。
我趕忙背上書包將椅子一靠，立刻跑了過去。
在我離開教室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吳鳴力一眼。我想裝作是不經意的樣子，但是吳鳴力彷彿知道般的等著看我回頭。
我緊握著肩上的書包背帶，想抑制心悸發作般的心跳頻率，悄悄的，看見丁嘉祈也順了我一眼。
不，等等，吳鳴力看的人是我，還是丁嘉祈？
我開始推想從教室內吳鳴力座位探看出來，他看得見我，但丁嘉祈走在孫羚美和王敏莉身前，以他的視線角度應該會被她們兩人遮擋著的。所以……幾乎確認吳鳴力看的人是我後，我的內心再次愈發激動了起來。
為什麼……都決定不再理會一切關於吳鳴力的事了，看到他那麼失落，我還是會感到心裡難受。
「叫妳呢。又恍神。」孫羚美又喊了我一聲。
這次要去孫羚美家開會。來接孫羚美的是台黑頭轎車，停在校外對面的路口處，還有專門的司機。孫羚美說是爸爸的司機，只是剛好有空接我們。我這才知道原來孫羚美也是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
她平常衣著和大家無異，也並沒有用什麼潮牌的東西，加上她愛說話少根筋又很隨性的性格，很難想像是有錢人的女兒。
孫羚美家在鄰鎮的社區內，獨棟別墅，精心修整過的前庭，開闊的客廳比我家整還要大。王敏莉看傻了眼，對著孫羚美說，「妳家也太大了吧？」
一整套落地音響，舖著足以容下十幾個人在地上打滾的大理石磚，就像是只會在影視中看到的那種氣派有錢人家的場景。
孫羚美說她家才不是什麼有錢人，爸爸的公司也不大，是因為在市區同等價位買到的房子不但又舊又小，空氣品質也不好，爸爸覺得一家人包括爺爺奶奶要同住就該住品質好點的地方，所以才會看上這裡社區的房子。
外頭傳來機車的喇叭聲，孫羚美說是何聰和唐書勝到了。
我和王敏莉跟著跑去對講機前，看見是何聰載著人高馬大的唐書勝，這組合有點滑稽也有點讓我感到意外。我以為身為副班長的好學生不會在校外騎機車。
「通關密碼。通關密碼。」孫羚美對著他們兩人喊。王敏莉在旁偷笑。
只聽見何聰有點焦急，「快點開門啦。剛才路口有看到警察，等一下被追來怎麼辦？」
「他沒駕照？」我問。王敏莉說，「當然沒有，要滿１８歲才能考啊。」
孫羚美對著螢幕回他們，「關我什麼事啊，來我家就是要通關密碼啊，不然我怎麼知道你們是誰？還兩手空空的咧，我幹嘛開門？」
「厚，妳明明就看得到我們吧？快開門啦。」看見何聰跟唐書勝急著跳腳，我們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聽到妳們在笑了。」何聰焦急的臉幾乎要貼上對講機的鏡頭上。
鬧了一陣，孫羚美還是開門讓他們進來了。
「小心哦，我家前院有兩條不會叫的狗。」
孫羚美切換監視螢幕，看他們兩個大男生牽車進前院像小偷一樣左顧右探小心翼翼的模樣，我們全笑得人仰馬翻。
何聰進來，發現我們是在整他們，毫不客氣的追著孫羚美打頭，孫羚美護著腦袋瓜整客廳的跑，哈哈大笑。
我們在孫羚美家是最後一次開會討論，所有的規劃準備都已經差不多了，剩下一些事項待確認。唐書勝招集的美術組已經在進行初步的道具製作，宣傳文案也確定下來。
王敏莉提議當天活動找幾個人當宣傳員。丁嘉祈首先被排除了。她說丁嘉祈出來宣傳反而太過顯眼，而且丁嘉祈平常在學校老是被人盯著看也真是受夠了。
「還有一個。那就妳吧。」王敏莉指著我。
「我？」我直揮著手，「我、我不行……」
「妳不是我們小組的一員嗎？」
面對他們一雙雙困惑的眼睛，「對呀，有什麼好不行？」何聰也對著我的面說，我立刻閃避他的視線──我還是不習慣被男生直視的感覺。
「可是，我什麼都不會……」
「教妳不就行了。」王敏莉說，「妳對企劃的貢獻很多，我覺得我們應該也要回報妳一下。」
「我覺得這種回禮就不用了……」
「放心啦，宣傳很簡單，只要發傳單就好了。」孫羚美說，「然後我們要先統一一下宣傳服。」
「不行。我衣服不多。」
孫羚美把我們女生拉進了房間，把男生阻隔在外。
她的房間很大，裝璜有些過於浮華，但滿堆的來服和凌亂的書桌都懶得整理也很突兀。丁嘉祈說，「怎麼上次來也是同一堆衣服？」
孫羚美抗議，「那堆阿姨早就收去洗了啦。」
「我每次來看到的都是差不多的一堆啊，而且好像更大團了。」丁嘉祈說，王敏莉也笑了出來。
鬧了一陣後，孫羚美打開整面的衣櫃，和她們兩人討論著那天穿什麼樣的衣服較好。
看著一整櫃各式各樣的衣服、不同款式的鞋子和配件飾品，光是衣櫃的大小就是我房間的一半大了，我想起家裡用水果紙箱裝著的衣服，除了制服之外，其它衣服都是別人給的，少數一兩件用買的也已穿舊了。
我慶幸他們並沒有打算到我家開會，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讓他們進我那間破房子。他們還得先經過髒亂總是飄著異味的菜市場，再從別人家旁的巷子窄窄的走進來，踩著老舊發黑的樓梯，才會看見一間漆著綠色油漆的舊木門，連門鈴都是另外拉條電線用膠袋固定在門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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