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愛進行到死48

 






我的手如利刀,戳進了吳鳴力的身體裡,聽見丁嘉祈在旁尖叫。

我對吳鳴力說,「我會原諒你,吳鳴力,因為我是如此的愛你。」

看著吳鳴力痛苦的臉,我對丁嘉祈喃喃的說,「我沒有想要害妳,丁嘉祈……」也對吳鳴力說,「你奪走我的腳也沒關係,我不會怪你,我本來就沒有要離開你。你一時憤怒而殺了我是因為怕失去我,我也能理解你,但是當我還不想死,一再試著起身想求你放過我的時候,你將我一殺再殺,最後碎屍萬段,就是不希望我還活著,你覺得我該死,我就應該好好的去死,連想求生的意願都不能忤逆你的意志。可是這麼愛你的我,卻也感覺不到你的愛。

吳鳴力,這次我不能聽你的了,我想要聽從自己的。」

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選擇。我沒法不傷害任何人,我都已經是這樣子的了,不帶走吳鳴力我就什麼都沒有了……

吳鳴力不停的掙扎,喊叫不出聲,我的白絲從他身體裡漫延著,從他的喉嚨深處穿出,使他再也無法出聲了。

吳鳴力,你不需拒絕我,我已付出了這麼多,我已學會不再需要聽見你的聲音、你的回答了。

我的意念開了門,讓丁嘉祈離開。

 

「對不起,我冒充了妳,害妳陷進這樣的劫難裡。這世上總是要有一些人被犧牲,我這樣的人的命運也才襯得出妳們的平凡有多美好,丁嘉祈,我好羨慕妳和所有的人。

「我知道妳真的想幫助我,我也願意相信妳,因為當我相信妳的時候,心裡都有一份美好的安定感。是妳無私慷慨的給予,就算是當初無心的施捨也行,滴水之恩當湧泉以報,我卻無以回報。所以我只能真心的祝福妳能一直平安幸福的過下去。」

像妳這樣善良美好的人,才是我現在唯一想保護的。

我沒辦法放下與原諒,什麼方式都努力過了,還是無法。也許選擇恨,選擇忠於自我的情感來面對這輩子永遠沒辦法改變的事實才是另一種解脫。

沒有人願意成全我的,由我自己來成全。

 

吳鳴力,我會帶你離開這個世界,到安全的地方,在那裡,我能盡我自己所有的努力拯救你的心,治癒你重病已久的心,而你終會明白,誰才是這世上真正愛過你的人。而且也只有這麼傻笨的我才會真的愛你了。

我不想讓他痛苦太久,緊緊將他用力抱在懷裡,他發出幾聲喘息,然後死去。

我的身上開始出現裂斷的聲音,我感覺到自己正在崩卸,那些不屬於我身上的手腳節肢一個個斷裂開來,離開了我的身體。我不再需要保護,也不想要再武裝自己。

我的身體──屍塊拼成的身體,裂縫處開始慘血,最後也一塊塊的潰堤於地,從我身上落下的一枚戒指滾落在地,閃閃發亮。

啊……還有曾有這麼一個人啊。不過那已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吳鳴力,不要害怕,跟著我走,我一定能治癒你的心病,救起你的靈魂。」

幽幽黃泉,我牽著吳鳴力踏上了艱難的路途,偶有如我這般的鬼魂在我的週身飄忽來往。

或許是因為吳鳴力才剛死,拉著他往前走的我倍感吃力。

 

有一個白衣使者,姿態瑞莊,面目模糊,站在一座幽暗隧道前。那隧道是我唯一能前往的路途。

吳鳴力變重了,讓我愈拉愈累,但是我會堅持下去的。

我走到白衣的面前,他彷彿也正在等我,他看不清的面目讓我感覺到柔和,那並不恐怖,但也無法分辨出他的性別。

他開口問,「妳知道妳要去哪裡嗎?」

「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想回到我的世界去。」我說。

他看了我身後的吳鳴力一眼,對我說,「沒有妳說的那種地方。」

他是守著這隧道的使者吧,看來我必需說出明確的方向,他才會放行。

我想了想,啊。是了,我殺了吳鳴力,「該下地獄吧?」

「妳想下地獄?」

「我為了自己的私慾殺人,既然如此,我願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我願與吳鳴力一起下地獄。地獄才是我們的歸宿。」

「你們?」白衣指著我的身後,「那又為什麼要堅持拖這麼累的東西去呢?」

「東西?」我回頭看著面目表情,神態變得空洞痴呆的吳鳴力,「不,他是我犧牲一切所換來的人啊,不論如何、不論去哪,我都是要帶上他的啊。」

「妳還不覺得妳過去的那些日子,不論生死已全然皆像地獄了嗎?」

我茫茫然不知該如何回答。

白衣嘆息,「一個人在地獄裡,是不會知道地獄的存在。妳現在還要去地獄嗎?」

「我不知道我該去哪裡了。」

我很早就死了,心智與所見所聞都太過狹隘,能想到的也只有這一途了。

白衣說,「可是妳拖上的不是人啊。」

我不懂,白衣要我再仔細看看。

我再次回頭,那一瞬間,吳鳴力全身的皮膚早已剝落爛光。

他的身體脹成一隻兩尺高巨大渾身長滿尖刺的血蛭,土黃色皮肉下還能看見紅色血液如脈搏般在血管裡迅速流動著。

我延著他巨大蟲身看上去,他半蟲化的脖子愈來愈細,頂端接著他原來的人頭,他無神的張大嘴巴吐露出的長舌如管子般上彎下垂,最後連結在我的脖子上。

他正在吸著我的血。

我驚駭極了,嚇得雙手抓著他的舌頭用力拔開,看著他一臉貪婪陶醉般的在半空中蠕動長舌,像是在重新尋找臘物下手。

「這就是妳要帶走的東西嗎?」

「為什麼……怎麼會是這樣?」我搖著頭,「不是,吳鳴力不是血蛭,他是人。」

「是人都會有心,如果妳從這隻血蛭的身體裡能取出他的心,也許他就還有人的靈魂,只有有靈魂的人才能通過這個隧道。」

我能證明。

當我靠近時,巨血蛭突然突出滿身鮮豔毒刺,像是明白我的意圖。

「吳鳴力,我不會傷害你。我想救你,請你忍一忍……」

我握緊他身上的一根長刺,用力扳斷它,用它的尖端朝巨蟲──吳鳴力原本是胸口的位置刺入,劃開。我雙手用力剝開蟲皮,一定要取出他的心向白衣證明他是個人。

但是我卻看到……吳鳴力那還保留著人類肋骨的胸腔裡,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不是,不應該是這樣子……」我聽見自己的哀嚎。


《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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