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愛進行到死8

 


我們一起用餐到一半,吳鳴力說,「我想我們該有一場婚禮。」

我訝異的看著他。

「我想對妳、對我們的感情負責。」

「這、這是求婚嗎?」

「不像嗎?」

「不。」我從驚訝到驚喜,心情也轉變得有些複雜,「吳鳴力……你這是想要安慰我才下的決定嗎?」因為我已經是一個無法行走的殘障了……

「當然不是,我說的話都是認真的。」

我怔怔的看著他,然後捂住了臉。雖然我們在一起不過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可是這期間經歷了太多的事,讓我感覺已經和他在一起好久好久了,也終於是該邁向這一步了。

他願負責的決定該讓我感到感動,但我卻遲遲沒法落淚。但我又不想讓他感到失望。

吳鳴力欣喜的看著我很感動的樣子,對我說,「妳圓滿了我人生最後一塊拼圖。」

我是如此的幸運,遇上願對我負責任的人。

我依稀的記得父親是個浪蕩子,一張嘴很會說卻一點責任感也沒有。吳鳴力不一樣,他只說道理,不說沒用的花言巧語,且他願為我負責。

這世上沒有比我幸運的事了吧。

「吳鳴力,我也只有你了……」可是,我還不想結婚。總隱隱有種說不出口的恐懼哽在我的喉嚨裡。我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

吳鳴力開心的起身離開了餐桌。

去哪?不會是要去拿求婚戒吧──不,我不該再想下去,我怕看到時沒辦法裝出自然的驚喜。

結果他回來後手中拿著的是一個方型的大盒子。

我笑了出來,用這麼大的盒子是要放怎樣的鑽戒啊。

盒子遞到了我的膝上,他說,「打開來。」

我打開盒蓋,看見了一件雪白色的婚紗。

他要我立刻換上來試試。

在我試衣的時候他不住在門外催促,「好了嗎?」他似乎還不習慣動作變得很慢的我,也許是因為太過期待而著急吧。

我也心急又吃力的換上這件白紗,小心翼翼不讓長裙擺被輪子絞到。他扶我起身,在長身鏡前比對,對著鏡中的我說,「喜歡嗎?」

公主袖和腰間蝴蝶結設計,質感和碎飾鑽都看得出來作工精細,但就是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低胸暴乳的設計外,像玩笑般在兩胸乳上各結著一段蝴蝶結,白紗是很漂亮,可是樣式……有點太過童話又帶有一種古怪的性暗示,讓我很不舒服。

「妳喜歡嗎?」

我微微的點頭,不想讓吳鳴力失望。

「我第一眼看到這件的時候就猜妳一定會喜歡。」

「這件白紗很有趣,不過我也想去店面看看其它款式……」

「我買下來了。」

我詑異回頭,「你買了?」

「我想給妳驚喜,我喜歡妳穿上這套我也喜歡的禮服,妳不高興嗎?」

「沒有,我只是想看看還有沒有其它樣式……」

「妳穿什麼都好看,都適合,多試也是浪費時間,不要做沒意義的事。」

我不解的看著他。聽他說,「我知道很多女人進了婚紗店就像失了魂一樣的東挑西撿,問個不停,毫不滿足的試遍整個店裡的禮服還是挑回原來的那件,像個挑剔的蠢貨一樣浪費所有人的時間。那倒不如一開始就挑兩人都會喜歡的樣式就好了,何必貪心。」

我不住感到失望。其實我不喜歡蝴蝶結。尤其是這件彷彿專為男性需求訂做的新娘禮服,讓我感覺自己像是一個被包裝起來的玩物。

直到這時我才意識到,從與吳鳴力相處以來都是他為我安排一切,不論我吃什麼、用什麼,如何打扮,他都有所要求,而我也都依照他會喜歡的模樣來整理自己,以他的意見為主。

我愛一個人的方式就想盡心力讓他感到快樂和滿足,所以我從不覺得依照他的喜好不好,唯有蝴蝶結……現在我才發現到,他其實並不瞭解我,也從來不好奇我的喜好,所以我讓他誤以為他想要的就是我喜歡的。

「怎麼了?什麼事讓妳不開心?」

我打住了想這些的念頭。

 

 

吳鳴力笑了起來,對著鏡裡的我說,「妳看,我都沒想到裙擺過長,忘了請她們裁掉。妳根本不需要這麼長的裙擺,因為妳沒有腳。」說完,他便感覺幽默的笑了起來。

我是該跟著他笑,但我扯了扯嘴角就是笑不出來。

他見我不識趣,扳回了嚴肅的臉說,「我不希望我們彼此之間有什麼祕密,妳該知道,我們都是擅於溝通的人,什麼事都能講開來,這才有辦法解決,若有秘密藏在心中,藏久了會變成我們的心結,不是嗎?」

他說的很對。我想了想,試著開口,「吳鳴力,我其實並不喜歡蝴蝶結。」

吳鳴力很訝異,「我以為妳喜歡。這很適合妳啊。」

「我從不用有蝴蝶結的東西。而且……我覺得這件底胸禮服的胸口設計也很色情。像是件情趣內衣。」

「妳太保守了,我覺得低胸很性感,而且只穿給我看,我很喜歡啊。」他兩手抓著我胸乳前的蝴蝶結,笑著輕聲唱著,「小蝴蝶,飛啊飛……飛啊飛……」那模樣很淫邪。

我覺得我的不舒服感幾乎忍到了極限。

吳鳴力見我沉默了,也就放開手,嘟起了嘴來,像是沒討到糖吃的小孩受傷般責怪的看著我。

我似乎傷了他的心,試著努力開口,「如果你喜歡,我還是穿吧……」我痛恨自己依舊無法堅持,總捨不得看他失望傷心。

吳鳴力笑了,親我一口,「我就知道妳會喜歡。」

我無奈的在心中悄悄嘆氣,怎麼會有這麼沉重的感覺壓著我喘不過氣來。

「嘉祈,」吳鳴力溫柔的對我說,「如果換成是別人肯定撐不過來,但是妳撐過來了,妳跟那些外面的庸脂俗粉不一樣,妳是與眾不同的。妳是被我家族重視關照的女人。我們是註定的天生一對。妳要感到知足。」

是啊,至少他保住了我的命,不是嗎?

換成別人被截肢,很有可能會死的,甚至等不到截肢就死了也說不定。我能像個戰士一樣活了下來,我真是幸運。

吳鳴力抱著我,皺起眉頭,在我耳邊低語,「嘉祈,妳會永遠愛我嗎?」

我輕撫他的臉,對他說,「會呀,你這麼愛我,不愛你我還能愛誰?」

而我的心裡面知道,現在也只有吳鳴力會愛我了。對已經殘廢的我如此包容,也只有他會對我真心,我想不到誰會對殘缺的我真心相待,我的心也已經無法離開他了。

「最近看妳都不是很開心的樣子,我知道是因為妳失去了雙腳不良於行所以難過,可是妳可以體諒我嗎?我也同樣難過,這種難過並不比妳少。」

「我明白……」

「所以我們要把日子過得開心起來。忘記難過的事,這樣對誰都好。」

「你說的對。」

「妳要克服自己的心魔,不要讓牠毀了妳。不要再想以前了,每對情人都是這樣平淡過來的,不可能永遠像一開始熱戀那樣甜蜜,這才是生活。」

「我知道,我會努力。」我一定可以克服,也必需要克服……

「那就對我笑一下吧。」

他殷切期盼。但我臉上肌肉線條總是很不配合,用力的拉扯,才扯出那難看又僵硬的笑。好在他似乎也沒發現到。

 

或許是因為失去了雙腿也真得是矮人一截了,我的視野總是偏低,連自卑感也都上升了,好像彷彿回到了從前。很久很久以前,在我很小時候,我的自卑感無比的強烈又泛濫。

現在我情緒低落的時候,我總是會感覺自己變得又醜又差勁。我也不再愛看自己的臉了。明明是張人人會稱讚的臉,我卻覺得很醜。醜八怪。

妳這個醜八怪。醜死人了。

 

「──見我的父母。」

「啊?」

當我回神過來的時候,吳鳴力正用柔和的眼神望著我,模樣有些靦腆,像是害怕受傷的小孩,「我說,我想帶妳見我的爸媽。」

「哦……好,好啊,什麼時候?」

「就這幾天吧。我們去見他們,一起吃頓飯。」

答應吳鳴力後我才想到一件事。他的父母不是過世了嗎?在他還國小、國中時陸續過世的。

後來我才想到,應該是指養父母吧?吳鳴力曾說自己在父母過世後陸續到幾個親戚家住過,他不喜歡寄人籬下的感覺,一直到成年後才回到這裡一個人住,也許爸媽是指某一時間裡對他特別好的養父母。


《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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