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愛進行到死9

 


我盛裝打扮,心噗通噗通的跳著,無法抑制下來的緊張。

吳鳴力也是,從他謹慎的表情中看出,這次與他父母的見面對他來說非常重要,我告誡自己不能犯錯,要表現得很完美才行。

結果打扮好之後,不是出門,反而是往地下室走。

我感到不解,問吳鳴力。他說,「我爸媽不想打擾我們生活,所以一直沒有上來。」

「他們就住在地下室?」

吳鳴力聽見我略帶驚訝的語氣顯得不耐煩,「不是地下室,是樓下。」

儘管我有些弄不清地下室和樓下的差別,見他不知所為何來的氣頭上,也不敢再多問他。他要我下去就知道。

吳鳴力對我說,「輪椅下不去,妳試試看自己扶手下去吧。」

我以為自己聽錯,「可是,我、我不會啊,這樣要怎麼走?下階梯看起來很危險……」

「是該開始學著訓練妳的膝蓋骨的時候了。妳不想一輩子都坐輪椅吧?」

「……就算能走,這樣走的姿式也很滑稽啊。」

吳鳴力笑著安慰我,「不會,這裡沒有外人,不會有人笑妳。」

我緊抓著扶手欄杆,試著用膝蓋下階梯,沒幾階便滿頭大汗,緊攀住欄杆的手臂也不停出力顫抖。

為了訓練我獨立,吳鳴力並不來扶我,他先下去了。他說他要下去看著我,給我安全感。

好幾次我差點跌倒,快到階梯尾的時候我還是滑了一下,跌得有點慘。吳鳴力皺了一下眉頭,並沒有扶我,而是小聲催促我,「快點起來,很丟臉,大家都在看。」

我弄髒了我的衣服,感覺糟透了。

我立刻爬起來,看著吳鳴力已拿了一張椅子過來,有些不耐煩的協助我上坐,我輕聲對他說了聲謝謝。

老是要這麼麻煩到他,久了他也會失去耐性吧。

都怪我沒法自立,我心裡總是過意不去,對他感到諸多歉疚。

溫馨的燈光下,餐桌上滿是鮮美佳餚,吳鳴力的父母已盛裝坐在餐桌前。

吳鳴力對父母說,「爸、媽,嘉祈來跟你們吃飯了。」

他們沒有反應,背影看起來姿態也有些詭異。

「新媳婦要坐在爸爸媽媽身旁。」

吳鳴力幫我推著椅子到他父親身旁的空位,我這才看見他爸媽的臉。

那是兩具已經死了很久的屍體,逼真的睫毛根和細節栩栩如生,微微傾著腦袋,微張著嘴,全身皮膚都泛出一種不太自然的光澤,像是已經皮革化了。

他的母親半閤著眼,眼珠已經凹陷混濁,五官端正神情安然,還描繪著精緻婉約的裝容,看得出來生前是一個美人,並且在死後也被很仔細的做好防腐保護著。

他的父親顴骨高高突起,鼻樑高挺,模樣與吳鳴力長相相似,防腐做得沒母親的好,微開的眼部已下陷成兩個空洞,張著的嘴舌頭半吐,像是乍死的模樣,但經過處理已勉強塞進嘴裡。部份的皮膚修修補補,手關節部份已裸露出骨骼。

對面一張兒童坐椅裡是一個女嬰,戴粉紅蕾絲帽裝,帽下的臉下陷,防腐是做得最差的,皮肉已乾扁成一具見骨的木乃伊。吳鳴力介紹時說這是他早夭的妹妹。

我感到很不自在,渾身出現難以形容的緊繃。

坐在對面的吳鳴力他說,「吃啊。」但他並不吃,直挺挺的坐著,雙眼像是會發光似的殷殷盼望著我。

開始動筷的時候,我低頭不敢看他們一家。

「我媽問妳的年紀呢。」

「啊?」我抬頭看吳鳴力,他面向母親,對我說,「妳也跟我爸媽說說話啊。」

但我什麼也沒聽到,愣愣的轉頭看著與我併坐兩旁的他父親和母親,但它們一點動靜也沒有。

「我二十七了……」

吳鳴力小聲的提醒我,「今天是我媽生日,妳問候她一下。」

我吞了吞口水,對著始終半閤著眼,毫無生氣的吳母說,「阿姨,生日快樂。」

吳鳴力露出了笑容,半晌,對我說,「我媽說妳長得很漂亮。」

「啊……謝謝伯母。妳也是。」

之後又是一陣沉默。我強作鎮定沒事,一點一點吃著碗裡的飯,卻聽到身旁發出沙沙、沙沙的聲音。

他的父母緩緩的動了起來。

我心臟驟顫,他們是活的……

而後看到是吳鳴力已起身過來,在父母身後擺動他們吃飯的姿式所發出來的磨擦聲。

他用父親的手握筷,夾菜到我的碗裡來,而就在夾菜的這個動作時,他父親那黃褐色如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斷了,一截食指連同那口菜一起掉進我的碗裡。

一時間我不知該如何反應,看著吳鳴力面不改色的將父親的手指從我的碗中拿出,放在他父親那邊,一如往常的溫和聲音對我說,「吃啊。這是我爸看重妳的心意。」

「謝、謝謝。」

我勉強著渾身的不舒服,夾起碗中的那口菜,看到他父親斷指的皮屑渣留在上頭。吳鳴力關注著我的反應,我只能將那口菜硬塞進我的嘴裡。

一陣反胃上沖,我立刻放下筷子緊捂著嘴巴不讓自己吐出來。冷汗直冒著硬是要裝沒事吞下去。我覺得我快要死了。

「沒事啦,媽。妳別亂猜,她不是孕吐,我跟她上過幾次床都有詳細報備給你們聽了啊,她一有孕我也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們,她只是太緊張了,咬到舌頭而已。」

我看著吳鳴力雙眼溫柔的看著他的母親,無比依戀的模樣,說完,他轉頭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充滿了暗示和責備。

吳鳴力沒有察覺到自家的狀況很違常嗎?我忍不住開始懷疑他的精神狀態……

那餐飯猶如一個世紀般的久。

我終於熬到了結束。

將要離開地下室的時候,我看見吳鳴力雙手撫在母親的肩上,細聲說話,一會兒又與他父親「交談」了幾句後,這才將餐廳的燈關掉,走了過來,送我上樓。

一路上他在旁等待我自行爬樓梯上去,但下樓已經很難了,爬上去更難,吳鳴力似乎忘了我已沒了雙腳,不耐煩的皺起了眉頭催促我快點,又或著他這樣是為了要訓練我的能力,嚴肅苛刻的不願幫我?

我氣喘吁吁,在他的催促下,我幾乎像狗一樣在階梯上爬行,爬上一樓後已累得不成人樣。

《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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