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迷戀
我很美。
看著玻璃鏡前的自己，我對自己這張美麗的臉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印象中在很久以前，我還是名少女的時候就常有人這麼告訴過我了。
只是當時人們告訴我這件事的時候，我彷彿像是局外人，站在遠處看著自己被人稱讚，心中卻被一種沉重的自卑感所籠罩。讓我感到羞愧得抬不起頭來，好像他們稱讚的人不是真正的我。
我已經不能明白當時的心情了。也許是因為青春期對自身魅力還無法適應與駕馭的關係吧。
而現在，每當我看著玻璃窗上映著自己的臉時，我常會情不自禁的停步照鏡子，陶醉在自己的這張臉上，這副身軀上，彷彿這世間沒有比這更美妙的事了。我怎麼現在才發現呢。
有一段時間我像個遊魂似的，總在這熙來人往的繁榮街道上漫無目的遊走。白天、黑夜……白天、黑夜。
我說不出來我在這個都市裡尋找什麼，但我的直覺總有一天我能找到。
那是我來到這裡的原因。
那天晚上我忽然停住了腳步，在一間酒吧前看到他坐在窗邊啜著一杯晶瑩剔透的酒，在昏暗霓虹裡無神的望著吧裡的人群看。
不確定是因為他心事重重的憂鬱氣息，還是一種尋覓已久的本能感應，儘管時間過了好久，我依然可以第一眼就認出他來，第一眼就知道我要尋找的，是他。
我的心跳加速，緊張得手心盜汗，一步步朝著酒吧走去時還能對覺自己千斤重般的步伐。已經好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當我走進酒吧，來到他的桌前，他庸懶的抬起目光瞅了我一眼，忽然間，他的眼神亮了起來，微張著唇，怔怔的失了反應。
我不停亂跳的心口，讓我的話變得一顫一顫的，但我仍用盡所有力氣，說出我反覆練習無數次的那句話，吳鳴力。好久不見。
這是我這輩子最美麗、最夢幻的一刻。
我知道我等了十年。
彷彿今日所有總總，包括我的美麗都是為了這一刻而存在。
當我走過去時，他也回過頭來看我，我們對上眼的瞬間，時間停住了。
我們從彼此的眼神中相信我們認出了彼此。
「以前……我記得妳好像很討厭我。」
吳鳴力說話的語氣有些生硬，像是很緊張。明明剛才他一個人在酒吧裡的時候，眼神不是那麼沒自信的。
「有這件事嗎？我不記得了。」我給了他一個親切的微笑，輕易的奪走了他所有目光。他喜歡我，這件事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是吳鳴力那對我神魂顛倒的反應，讓我對自己的容貌有了更多的自信。
「你常來這裡嗎？都做些什麼？」我望著舞池上的聲色男女，各個妖豔性感。
「沒什麼，下班打發時間。」
我們清淡的聊了幾句，他依舊是那樣的話少，神秘，看得出來他為我深深著迷。我這張不帶任何妝容的素淨臉旦，輕易的隨著曖昧的音樂節奏，悄悄的鑽進了他的心裡。
「留個電話好嗎？」他有些緊張的拿出手機。
我一臉抱歉。「我沒有在用手機。」
他愣了一下，但還是留了通訊資料給我，我帶著有他筆跡的字條起身離開。
□
從這個方向，可以看到手術室裡的吳鳴力一身白袍高挑挺拔的身影，他正從容準備為一隻又老又病的狗進行安樂死。
那早已無力抵抗的老病狗在手術台上，垂半無神的眼看著一旁的女助理員像是求救。吳鳴力輕撫牠所剩無幾的皮毛，然後為牠注射針劑。
過沒多久老狗闔上眼，一動也不動了。死的氣息從牠身體四周漫延開來，淡化成空氣的一部份。我彷彿可以看見。
我轉身望向收容所的籠牆，這裡有許許多多的流浪貓狗，躁動、疲懶，或者憂鬱，都是已收養無望，等待結束生命。而外頭開放給民眾參觀的，大多都是健康狀態良好，年紀幼小皮毛可愛討人喜歡的貓狗。
我離開了充滿窒悶氣息的收容間，望向窗外的天空。
下午四點的陽光從雲層中微微撒落，路樹因風而徐徐顫動的葉叢閃著輕快愉悅般的反光舞，春末初夏是我喜歡的季節，能在這樣美麗的光景裡安祥死去，那隻老狗兒也會感到幸福吧？
剛要踏出去，無意間聽見大廳工作的兩名員工在談論吳鳴力。
資深女員工，「他當然好啊，妳們兩個沒結婚的先前沒多考慮人家，現在來不及了吧。」
「我們也沒說對他感興趣啊。」
資深的說，「吳醫師個性溫和人又老實，工作認真又專業，聽說家裡也很有錢。這麼有條件的一個人待在這裡工作，我都替他可惜，妳們連這樣的條件都還真的看不上眼啊？都快三十歲了吧，別再挑啦。」
「最可惜的是妳已經結婚啦，不然還可以再嫁一次。」年輕女員工說。
資深的笑了。
我暗暗竊喜自己的男朋友在別人口中評價的模樣。現在他有了我，不需要再為他擔心沒人瞭解他了。
我走出來時，她們朝我這看了一眼，那資深的還要再說，被年輕的暗示後便不再交談的散了。
忽有隻手掌搭上我的肩，我轉頭看，是吳鳴力。
他已脫下白袍換裝成便服。簡單的白襯衫和窄身牛仔褲，再加上他那雙總帶著幾分陰鬱的眼神讓人總感覺不好親近。在我的眼裡，他是這世上最好看的男人了。
吳鳴力擁著我的肩，在她們的矚目下離開了他工作的地方。
我看著他年輕好看的側臉，他如果不是我的吳鳴力，像他這樣條件的人確實很難想像過去會一直單身。
他問起了我這些年。我們在高中之後就沒再見面，這十年間，我過得怎樣？我已經很久沒回想了。
過往的日子總不如己意，就像一團混亂的結，在來到這城市之後，我早已拋開。
還好他並不是真的對我的事感興趣，只是找話題隨口問問而已，之後便沒再接問下去了。他只專心注視著我這個人，在意著這張已願意屬於他的，我的容顏。
這是所謂的神魂顛倒嗎？我不禁默默的低下了頭。
當他說，「別工作了，我養妳。」的時候，我感動不已，幾乎毫不遲疑的答應他。
吳鳴力揉著我的肩，輕嗅我的長髮。
他說我太瘦太過單薄，顯得仙氣，好像一不小心就會飄走。
我被他這古怪的的形容逗笑了。
我們走在街上總會引來別人羨慕的目光，而我享受著那種久別重逢般的甜蜜感。這是我從沒擁有過的親近感。在吳鳴力以前，我的心總是空蕩蕩的，居無定所，無比孤寂。
也許我曾在某處停留過，安定過，然而那不過是曾經做過的一場長夢罷了，至今已無法再去回想。
是吳鳴力接受了我，這一無所有的我。
這世上除了他，再也沒有誰能像他這麼在意我了。
我們在霓虹的都夜裡緊緊相擁。
我們的心是火種，將我們的身體熊熊燃燒，照亮也溫暖著四周的黑夜。
感情太濃烈，進展得太快，吳鳴力忽而給了我一種無法理解的距離感。
他說或許是因為一直是孤獨一個人，也不擅表露自己的內心，只能用自己的行動來證明，他愛我。不想失去我。
吳鳴力一直吻著我的唇，瘋狂的，飛快的車速將世界全往我們的身後拋去，抵達他家，我們一路激動扯著彼此，我還來不及欣賞他家獨棟別墅的華麗模樣，他那灼熱的眼神，溼潤的唇，已占據了我所有的目光。
美得使我意亂情迷緊緊要跟隨著他。
索求。拜託，愛我。吳鳴力，你一定要愛我。
不然我會一無所有。
留言
張貼留言